或因此,凌觉才敢卸剑除衣吧!也因此,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仅是站着,挡在冯西园身前,便已成就不可撼动的威慑力。
满江湖都以为他是因为钱,因为过命。
接下来呢?邱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突然觉得忒是无趣,沮丧到自暴自弃。
最后,所有的罪证连同邱康本人和兵符一道,被秘密押往京城直接送入刑部大牢。凌觉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官家的忧患以及自家的危难,至于邱康,则被定了“动摇国本、欺君罔上”的罪名,念其过往战功,特赐全尸,一杯毒酒绝了性命。更祸及三族,抄家封门,百余口人皆被流放到戈壁充了军。
凌觉会意,竟不加防备,随意将剑插入土中,利落褪下外衫交给冯西园。
或者真有所谓天数!邱淼游手好闲多年,最后偏偏痴迷在了江南的胭脂幻梦里,更对冯西园的沐昀阁流连忘返,轻易把自己推到了凌觉跟前变成了邀功的捷径。
可像邱康一样,但凡是个人,一辈子总要有一桩一件一些个牵肠挂肚巴肺揪心的人和事。或亲或友,或近在咫尺或天涯倾心,于邱康,那人是邱淼;于冯西园,便是凌觉了。
“伤得如何?”凌觉朝坐在地上的冯西园递去一眼关切,再无其他。
只有冯西园说:“是因为心里的女人。我娘让我心宽了,芣苢让孟然心窄了。但若论用心,论及彼此的珍惜与渴望,我俩实际并没有区别。我们宛似人性的两处极端,同样一边失去又一边寻找,同样饱受世间的诟病。而借由自身掌握的江湖地位和权力,我们也拥有了别人想象不到的选择极端的能力。这就是我们眼里江湖存在的作用与意义。为了能够放肆逃避,所以要争强,为此,我们这样的恶棍需要携手合作。即便恨我们的人骂他是佞骂我是狗,我不在乎,我们都不在乎。谁有资格,令我们在乎?”
他恨恨瞪着凌觉,满腔恶毒的咒言,却也只咬牙吐出一声:“凌觉!”
唯一愧悔的,是这一次他将丢丢牵扯进了自己的立场里,说服她变得黑灰不明,最终牺牲了性命。
玄色总不为此间的女子喜欢,嫌它晦暗阴沉。此刻却只有这一领长衫能将丢丢伶仃的躯体温柔覆盖,不叫她死后再受秋凉。
直到五年后的今天,邱淼还是回来了,就站在冯西园面前,扬言要复仇。
入世以来,冯西园确然未曾让沐昀阁掺和过半分朝廷的事,江湖里的恩怨是非也不沾手,仿若隐于市的逍遥闲散,身在红尘却超脱于红尘外。他遍晓天下事,又不露只言片语,将人生活成了一道不可触的谜,同所有人若即若离。
这无可辩驳的事实让邱淼大为光火。
的人有交代好托付。邱康一世风流,对女人他不会信;官场谋生,对同僚他不会信;唯得一个败家败业的独养儿子邱淼,纵然修成了纨绔不羁、骄奢淫逸的荒唐模样,到底父子连心,有秘密还得告诉儿子知晓。
“来吧!”他拇指扣住腰带轻巧一拨,臂带腕走,当空甩出一记劈啪,再细看,他手上赫然多了一卷软鞭。
冯西园不说话,只抬臂向上伸过来。
蹊跷的是,案发后邱康的嫡子邱淼始终未得归案,成了挂在刑部通缉令上的长住客。
双方的外围喊杀声震天,可奇妙的是,没有一名凌家的队士去攻击邱淼,邱淼的手下也无人敢闯进这对峙的局面里来挑衅凌觉的大剑。他们三人被默契地隔绝在厮杀之外,不受打扰,平静得仿佛置身在另一方空间里。
邱淼感到了冒
凌觉木无表情横他一眼:“唔,是我!”
也所以,帮凌觉是他理所当然会做的事,无需选择,也没有选择。在凌觉面前,冯西园是不会保持中立的。他永远选择站在凌觉一边,要么一起黑,要么一起白,要么一起死去。
凌觉依旧拄着剑,看似无意交手。
邱淼真的怕他!以致于连复仇这样严重的事,他都没有勇气找这个真正陷害自己满门的仇人,而是阴险龌龊地血洗了秦淮艳栖的沐昀阁,杀尽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即便跌入地狱化为厉鬼凶魔,自己依然是个懦夫。
回过头来面对邱淼等人,凌觉则迅速恢复成了冷淡凉薄的模样,目光像在浏览一件死物。
没人知道他究竟身在何处,也没人找得到他。朝廷的捕快或者江湖客之间,不再有任何关于邱淼的消息流传。他宛似无端从人世上蒸发了一般,直叫人恍惚过去现在是否真有这样一个人。或者,他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所以邱康十分不解。为何就在自己脱得只剩皮肉最无防备的时候,捉拿他的人会出现在那处外宅里?而另一些人则顺利沿着密道去往了府衙,将兵符牢牢掌握。
这一次,凌觉不能依他!
而所有这一切的开端,命运轮盘上最初的齿轮,不过是邱淼酒后失言,对丢丢吐露的一个名字。那是一名唤作“宵月”的暗娼。她的小屋隐藏在闹市小巷的深处,断头路闹中取静,鲜少有外人涉足。它是藏起了娇娥的金屋,也收纳了邱康的累累罪恶与层层奸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