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又全是查不出明月郡之前所居之地的家族,牧青远已经隐隐觉察出这两件事有所关联,眼前终于有一位活着的参与人,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你身负的是什么罪,怎么判,如何罚,都要等朝廷发落下来才可知晓,在此之前,你随我去景州,在景州我的府衙内,没人敢在打你性命的主意。”
在牧青远没来明月郡前此郡治所景州的知府朱虬就不干净,更别提绸琼县又是贼窝,一朝被蛇咬,牧青远始终对明月郡的官差都放不下心来,这也是他向季洺秋要兵随行的缘由,他信不过任地的衙役,信得过的是与这里并无关联的踞虎军的兵。
牧青远将伍飞带回景州后没有将他关进景州府衙的大牢,而是将他关进了景州府衙后院供给知府居住的住所的一处原本是给下人住宿的小厢房内,外面始终有自己带来的士兵把守,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牧青远来景州后上任没几日,景州的衙役们间就流传出这位新上任的知府有些古怪的传言——这位知府无妻却有一子,上任后的第二日就去了自己原本的任地绸琼,带回了一位不知是谁的青年关进了厢房,再后来他索性连景州府衙也少去,除了非要他出面的要事外,将所有需解决的琐事都交给了景州同知。
牧青远日日关在房内,他既然知道刘乙出身偆城柳家,而偆城是东风郡的治所,那么既然要查那些没有来处的明月郡家族,首先要查的,就是东风郡那些迁走后没留去处的家族。他用自己知府的身份差人调来了东风郡近十年的户籍簿,整日埋首在由各种姓名组成的纸堆中将所有能找到的细枝末节都规整成文。
牧青远状元郎的名头不是虚得,少时习文一目十行的本事在这时行了方便。暮时书房内,枣木桌案上燃着的烛火轻轻晃动了一下,牧青远合上最后一本需要他查阅的户籍簿,向后靠上椅子后背,双手手肘架在扶手上,十指交叉在一起,他看着桌案上堆积的纸薄觉得可笑,轻声笑了起来。
偌大的书房内没有别人,他的笑声步履如飞,依次踩过每一本簿子,最后在他面前摊开的折子纸前戛然停了下来。
牧青远不喜别人碰他的文房四宝,就连在牧家内塾中习文时也少让书童为他研墨,向来是能自己来便自己来,现在他桌案上的砚台中置着一块还未磨开的徽墨,牧青远看着徽墨,并没有继续动手研磨的意思。
烛台内灯花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牧青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合上未书一笔的折子,随便用几本户籍簿压在上面掩着,推门去了用来关押伍飞的厢房。
伍飞在景州已经住了些许时日,他不觉得自己是在坐牢,有榻有餐,除了不能出房门,他甚至还觉得如今的日子比在绸琼过得还要悠闲,他正仰躺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调,听到门口的敲门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是被关押的囚犯,平日能见的也只有以为偶尔过来提审他的官员,伍飞还没看到门外是谁就出声应道:“牧大人。”
敲门的牧青远脸色有些难看,他抿着嘴,眼下淡淡的青黑因白皙的皮肤显得格外显眼。
牧青远抬脚跨过门槛,反手把门掩上了,开门见山:“你曾对我说过,五年前的卫昌城山贼劫城是有人授意,那人可是朱虬?”
那年伍飞才十四,寨中大事轮不上他,劫城一事他并没有去,当时和他一样没有去的,除了腿脚不方便的伤患就是寨中一些有些身份不愿脏手的老人,其中就有那时的二当家周咏,他后来化名宋道,在绸琼当了县衙的主簿。伍飞那时因年纪小,被年纪大的欺负,什么扫地理榻端茶送水的伙计都塞给了他,他低头想了想:“劫城那日二当家在寨子里好像见了什么人,那人是随朱虬一起的……我去主堂送茶水时瞥见过那人一眼,四方脸,络腮胡,就连朱虬这个老贼对他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还有,还有那人说话带了些口音!”
牧青远连忙问道:“什么口音?”
将伍飞卖到明月郡的人牙子天南地北的生意都做,还没卖出的孩子都关在一处地方,伍飞哪里的话都听过,他比对着曾经听过的那些不同的乡音辨别着:“听着好像是……陇西那边的口音。”
牧青远听到这个回答心猛地往下沉了一下,他强打起精神:“多谢帮忙。”
出了伍飞的厢房,牧青远对守在门口的士兵下了死命令:“伍飞这人你们可一定要守好了,除了我,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进这房门一步,务必要保他安全,听明白了吗!”
牧青远看守门兵大声应了,放心不下又多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向那有着还没动笔的空白折子的厢房走去。
北地的冬长,南方已经有柳芽抽条的季节景州竟开始落雪,牧青远来的匆忙没有披氅,披雪而归时浑身冻的发抖,他推开房门走进书房内,书房内他怕烧燃户簿并没有放置炭盆,所以屋内并没有比屋外暖合上多少。
牧青远坐在椅子上,裹着大氅缓了好一会儿,手指才能屈伸拿起笔。
那四个他找不到来处的明月郡的四户人家源头都在东风郡,除了化名为“刘”的柳家,还有卓、耿、杨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