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京数日,方逸查了些关于岑家的消息。多是些野史词话,抽丝剥茧而来,只知当年昭帝兵临京城,幽王命人绑岑氏一门一百三十六口于城墙之上,逼迫昭帝及昭帝的军师岑牧就范。岑牧为解昭帝后顾之忧,自刎于京城南城门前,岑氏一门也自裁于此,用岑氏一族的血推开了昭帝的攻城之路。而关于岑奕,方逸只打听到此人是岑牧幼子,在前朝宫中谋事,昭帝攻城前消失了。岑氏一百三十六口尸身如今全葬在城南的岑氏宗祠,只有岑奕不在其中。有人传闻,他早死于宫中,还有人传闻,他从宫中逃脱不知所踪。方逸自然相信第二种说法,他的师傅岑奕,定是过五关斩六将,带着一身伤痕逃离了皇宫最后到了水城隐居。
一月后,科举开考,方逸摸摸怀中的玉佩,镇定的走入朝堂金殿。
昭帝登基后的科考,均是在金殿外的广场上举行。昭帝现场出题,亲自监考。此次科举考生九十九人,坐在广场上等着内侍监分发考卷。
考试时间直至下午申时二刻,晌午有内侍监送上吃食,已有添茶。绕是如此,依旧有些许考生体力不支。其实坐在日头下一天不难,难的是周围坐着的是朝廷的大臣,上面坐着天子君上,自己要在这样的威压下完成一篇社论文章,不能出错。
方逸坐在第六排,他镇定自若,阅题之后思索三刻,便挥笔如飞。
方韶坐在高台之上,自然看得到方逸。从母亲那里得知方逸是岑奕的弟子之后,方韶当即就像立刻招人入宫。倒是皇后劝谏,当下科举在即,皇帝不应在此时召见举子。这才让方韶耐下心来,只命人到水城寻找岑奕所踪,对于方逸则只等着发榜。
如今方韶在考场之上,见方逸镇定自若,文不加点,对方逸更是满意。这孩子的通身气派,但是颇有岑奕一二分。
考试结束,方韶亲自批阅考卷,这一届考生资质都很好,文章通透,字也漂亮,方韶很是满意。拿起一份试卷,展开来。入目的汉字颇有风骨,十分熟悉,只是起笔收峰略显稚气,不似那人一般傲然凌厉。方韶知道,这定是方逸的试卷了。字体如此,当年定是没有少临摹岑奕的墨宝。
这篇文章行云流水引经据典,把方韶的考题拔出了一个新高度,看得方韶心中不住的赞赏,这份才华,随不及当年岑奕,却也在众多考生中称得上佼佼了。
更不说,文中引用典故,多为岑门书阁藏书所载,奈何当年幽王暴虐,一把火将岑氏府邸化为灰烬,否则光书阁中的藏书,就称得上是无价之宝。这方逸即使不中,只要能将那些藏书复录一二,也是大功。
五日后发榜,方逸三元及第,风光无限。
金殿之上,方逸身着状元服制,三跪九叩。
方韶坐于宝座之上,说着那些场面话,为朝堂再添人才而高兴。
朝散,方韶着人请方逸到了书房议事。
“不必惶恐,孤召你,只是想问一问你的师傅岑奕。”
“是。”
方逸答的谨慎。
“他……生前过的可好?”
方逸答:“说不得好,也说不得不好。师傅身受旧疾烦扰,时常缠绵病榻,然避世免祸,终是泰然而归。”
“他可曾托付你什么?”
方逸思索一二,答:“师傅曾予我洞箫曲谱一份,教我进京之后奏与某人,只是不知是何人。”
“是何人?”
方韶苦涩的一笑,道:“你,奏与我听听吧。”
“诺。”
方韶亲自取来赤玉箫一支,交到了方逸手中。方逸试过音色,知此乃萧中精品,屏气凝神,吹奏起那已经烂熟于心的曲谱。
方韶坐在榻上,背对方逸,听着萧声婉转,心中悸动。这是当年幽王的盛宴上,他与岑奕琴萧合鸣的曲子,如今被岑奕改成了萧曲,方韶听出这曲中所带情意。这是岑奕的心声,他念着自己,慕着自己,从一开始仍有希望,到后来的孤单认命,了了一生。
方韶心头悲凉,这个人终归是错过了。
一曲终了,方韶命人送方逸出宫。他从书阁顶层取出一尘封锦盒,拿出一轴画卷。
那是一幅学子春游图,方韶轻轻抚摸,手指停在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身上。思绪恍然回到了二十五年前,方韶站在长亭之上,看着一群学子纵马前来游春。那春光明媚之处的回眸,岑奕飞扬的目光落在了方韶身上。
一眼误终身,岑奕自此为了方韶陪葬了岑氏一门。
方韶不知当年岑奕自请入宫充当卧底过的是何种生活,亦不知当年自己兵临城下,岑奕身份败露承受了何种痛苦。他只是内宫门前见到了一身红衣的岑奕,用那样热切的目光看着自己。当方韶问他是否愿意辅佐自己稳定江山的时候,岑奕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时岑奕说什么了?
他好像说,他岑氏一门的血,为自己铺了路,如今他累了。
之后岑奕消失在了深宫之中。
宫中有密道可通外界,岑奕定是通过这条道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