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绕过尸体和人群,往别墅走去。
沈江夏没动,任身后的人捂着自己的眼睛。
在尸山前,一个小军官静静地看着这恍如地狱的场景,最终忍不住大吼起来,手中的手枪朝天疯狂地打出子弹,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癫狂。
1944年4月,朱贾瓦科尔D部门命令普瓦绍夫司令官挖掘出一万多具尸体并将它们焚化,这些尸体都是普瓦绍和科拉科犹太区被屠杀的犹太人的尸体。
被扔到车上的物体微微一动,便挂下来一截沾着泥土开始腐烂的手臂。那具尸体仰着头,腐烂的眼眶黑洞洞的,直直看着这个灰色的世界,然而搬运尸体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即使是女人,也只是将它的脑袋摆好,然后催促大家动作快一点。
沈江夏放松自己的身体,慢慢靠进威廉宽厚的怀中,轻声说道,“去阿根廷吧”
土坑一个连着一个,只要稍微剖开一层泥土,一排垒得整整齐齐的尸体便暴露出来,空气里充满了腐败和焚烧的味道。
威廉顿了顿,低声问道,“为什么?你觉得德国会败?”
攻入苏联的纳粹德国宣布在卡廷森林发现大批波兰军人尸体,并称这场屠杀为苏联所为,苏联随即予以坚决否认。随着波苏关系恶化,苏联开始推进支配波兰领土的计划,并成功把这个被征服的国家以共产主义傀儡政府的形式一直统治到80年代。
道路两排堆满了尸体,一辆推车匆匆推过,上面一件包裹在小小尸体上的红裙子显得异常耀眼。
威廉靠在旁边的小土堆上,军装外套随意地脱在一边,他手中的烟已经烧到了烟屁股,没再抽过一口。
时间慢慢流逝,男人的身影仿佛化作了雕塑,沈江夏静静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路易十六,法兰西波旁王朝复辟前最后一任国王,也是欧洲历史中第二个被处死的国王。那个才艺俱佳却能力偏颇的国王,曾试图挽救亡国危机,却还是被自己的人民送上了断头台。
天空灰暗而阴沉,仿佛要压下来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明明是春末,天空却飘飘扬扬地下起了大雪,灰色的雪。
威廉回过头来,看着满室寂静的人群,沉静地开口,“散会…”
“呼…”,威廉吐了口气,将烟蒂碾灭在土堆上,然后走到沈江夏身后,伸手捂住沈江夏的眼睛。
“……”
然而这就是他们的时代……
沈江夏看着那抹远去的鲜艳,直到它消失在火海中,沈江夏也不曾收回视线。
威廉把沈江夏拉到自己的房间里,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他捉起沈江夏的手,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在他的手上,沈江夏感觉到一群冰冰凉凉的小东西滚进手心里,定睛一看,是一小把璀璨剔透的钻石裸石。
党卫军暴力地鞭笞着囚徒们,囚徒踉踉跄跄地抬起尸体,艰难地把它们搬运到车上。一车接着一车运过来的尸体堆积成山,刚开始党卫军还会用汽油点燃,但是后来发现女尸比男尸烧得要快些,因为女人的皮下脂肪更多,如果把女人的尸体合理地安排在底层,即使没有汽油,火照样燃得很好。
过了一会,威廉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劳动营清理完毕后,你和我申请回德国吧”
1943年,由于发生了苏联屠杀波兰军人的卡廷森林事件,流亡政府再次和苏联断交。
众人一一走出别墅,客厅内只剩下沈江夏和威廉,威廉看了沈江夏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窗外。
“我父母在德国有置业,不需要这些,你自己留着”
火化后残留的任何骨头,被成群的犹太囚犯们捣碎,然后把骨灰倒进敞开的、曾经挖掘出尸体的墓坑里。
沈江夏知道两者之间区别很大,路易十六虽然昏庸荒淫,但是头脑清楚,心地正直、善良;威廉则是理智得过份,同时冷酷残忍,嗜杀成性……但是相同的是,沈江夏从威廉身上感到了一种悲哀,一种错生时代的悲哀,路易十六不适合做国王,而威廉则不适合成为纳粹党的执行者。
两人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威廉放开沈江夏,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来”
威廉指间的烟草味弥漫在鼻尖,沈江夏伸手握住威廉的手腕,没有把他扯开,只是淡淡地开口,“不要去德国…我们去布宜诺斯艾利斯吧……”
和唾骂之中,许多人一生的奋斗就此埋没,这不得不让人感叹。
斯皮尔曼麻木地摆动着手中的铁锹,僵硬地剖开泥土,当铁锹碰到阻拦时,他就弯腰将障碍物挖出来,然后扔到堆积如山的小车上。
漫天的火势吞没了尸群,浓厚的黑烟直指天空升起,遮天蔽日,肉体焚烧的气味在周围几英里内都能闻到。
沈江夏眉头一皱,然后把钻石重新倒进袋子里,抬眼看向威廉,眼神是威廉从没见过的狠戾。
随着苏联战线的推进,1943年秋冬,纳粹当局解散了普瓦绍夫劳动营,并入奥斯维辛集中营,绝大部分犹太囚犯面临着被送进毒气室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