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捕捉到了血腥味,虽然很淡,但是我闻到了。做我这一行的,对于血腥味尤其敏感,但是我更厉害一些,如同我的视力一样,这是天赋。
我听见水龙头漏水的声音,滴答,滴答,落在水池里,在寂静的夜晚,空旷的空间里,造成奇妙的回响。这种声音似乎带着爪子,能够挖开人的脑壳,剖开人的胸膛,将这个声音渗入身体里,与血管里颤动的频率产生共鸣。
味觉和嗅觉肯定是共用一个开关,当我的口腔与肠胃感觉恶心的时候,鼻腔也在火上浇油,那种酸臭的味道越来越浓,我甚至怀疑,我的床下是不是藏了一个醉鬼,她在无声的、不停的呕吐。
我还记得十几年前,或者说二十几年前,反正我还小的时候,小的就像是豆芽菜,或者是小白菜,身材干瘪,但是力气很大,随时都保持警惕,准备扑向敌人撕咬下一条肉的时候。我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那是救济站,或者孤儿院样的地方,对外就是这么称呼的。不过住在里面的小孩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又有点恶心了,这个图案让我想起了糟糕的回忆。食物中毒,胃肠感冒,都会引发恶心,呕吐,在很长时间内,你都会对造成不适的食物记忆犹新。那种恶心的感觉会牢牢地印刻在脑子里,时不时的出来展示一下存在感,败坏你的胃口。我记得椰子果肉的感觉,弹牙,有嚼劲,乳白色半透明的凝胶状固体,有点甜,但是每当我想起牙齿咀嚼时,果肉像是抵抗一般的弹性,总会让我产生反胃的感觉,甚至伴随着发烧的错觉。就像现在,想吐,头疼,晕眩。
我盯着衣柜上面的椰子树,一高一矮,上面还画了几个半圆充当椰子。
,这家伙是有一把好嗓子,成日抽烟喝酒,竟然还没把这嗓子毁掉,也是奇迹。
她不停的吐啊吐,把胆汁吐出来,把所有能吐的东西都吐出来,最后当她吐干净了胃里所有的东西,那抽搐一般、无法控制的作呕已经成了习惯,身体还在无法克制的重复这个动作,由内而外,痛苦的像是把器官都卷曲起来。她没有东西可吐了,最后呕出了血,一滩又一滩的血,深红色的,血腥味蔓延开来,混杂在浑浊的空气里,然后传进我的鼻子。
这样想着,我的脑海里已经勾画出了这样一个形象,漆黑潮湿的床底,软塌塌的躺着的女人,头发半糊在脸上,甚至有几撮头发落进了嘴里。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酒精已经麻痹了她的四肢,她无声的张大嘴,不停地呕吐,全都吐在脸上,衣服上,还有旁边冰凉的水泥地面上。
我当时是光着脚的,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正方形的大块瓷砖贴在地上,上面是棕黄色、白色与绿色的图案。我一步一步走向洗手间,走廊里黑乎乎的,只有楼梯的位置有一盏昏黄的灯。洗手间的门外有一扇窗户,窗台上摆着一个花盆,里面种着龙爪,一种和芦荟长得差不多的植物。
那个味道就在此刻出现了,厕所的味道,清洁剂的味道,潮湿霉变的味道,还有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的血腥味道。我推开门走了进去,门当然没有锁,这里是没有秘密的,就像是洗手间永远没有锁一样。地上积着水,应该是晚上男孩们洗澡时弄在地上的,因为水里还有肥皂的味道——只有男孩才会那么频繁的使用肥皂,因为他们比女孩更爱干净,更爱美。我一脚踩了上去,水溅到了我的脚面,又凉又滑,就像是有什么滑腻腻的生物在我的脚上玩耍一样,我继续往前走,一点也不害怕。我对这个味道很感兴趣,那时我就已经意识到这是我的天赋,似乎也昭示着我未来的命运。我一步一步的走着,街边路灯的光透过小小的通风口射了
不过想来是办不起来了,这家伙偶尔唱个歌,也都是那首当初烂大街的《》,我不喜欢那个,我喜欢她第一张专辑里的最后一首歌叫什么来着,我记不住了。
我们是相信半夜的洗手间里是有怪物出没的,不止一个小孩宣称,自己在镜子里、门缝里看到了一双目光涣散的眼睛,没有脚步声,没有衣服摩擦的声音,甚至没有呼吸声,就那样突兀的出现,突兀的消失,像是一双眼珠悄悄地藏在某个角落,在不经意之间,从阴暗的、布满灰尘的秘密基地跑出来,谋划着某个邪恶的目的。
四十多个人,住在两间屋子里,上下铺,薄薄的被子,薄薄的床垫,翻身时稍微不注意,就会把胳膊或者腿磕青。一楼和二楼各有一个洗手间,小孩子共用的是二楼的洗手间,肮脏,破旧,四个马桶,只有一个好用。一排白瓷砖贴在长条镜子下面的水池上,生锈的水龙头永远拧不紧,半夜里总能听到‘滴答滴答’漏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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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打量着这间屋子,这次我的脑袋转到了左边,紧挨着床边上的,是一个有三层抽屉的床头小桌,上面立着一个台灯,似乎旁边还放着两本书。正面扣在下面,我看不到书名。左边靠墙有一个简陋的衣柜,就是能够从商店里买到的老式拼接型衣柜,大概也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样式,布面的,上面的图案是椰子树与海滩。
要是哪天这家伙办个小型演唱会,我还是乐意去听一听的。让水橙弄票,那是她的艺人。